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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

逝去的小人书铺

来自:古籍 

时光过得真快,像夏夜的闪电,像清晨的流星,不知不觉便将一个人可爱的童年带走了。谁也不能使年光倒流,只有拍着记忆的翅膀才能飞回那梦幻浮云般的岁月。当年,散布在济南街上那些一两间门头的小人书铺就足堪回忆。
 

那时物质匮乏,儿童生活更是单调,幸而有了小人书这一神秘、有趣、博学的玩伴。小人书的正名叫“连环画”,是很古老的一种艺术形式,现在发现最早的连环画是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西汉故事画。清末时石版印刷发达,连环画多起来,如上海出的《点石斋画报》,艺术已经纯熟。上世纪20年代末,出现了有声电影,受之影响,连环画中的人物开始“开口”说话——人物口里像吐出块云彩,说的话就印在里面。这种图文并茂的连环画遂大受青睐,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连环画红火起来。济南的小人书铺每半个多月就能进八九本上海新到的小人书,不独儿童爱看,也吸引了一些成年人,租上三五本小人书拿回家去看,可消磨半日之闲。
 

小人书铺更是儿童们流连的好去处。我读小学时,离学校很近的一条小街上,有一个小书铺,浅浅的两间门面,迎门是个挂在墙上的大书架,上面平摆着几百册小人书。下午放学后,我隔三差五到这里来,把买早点剩下的零钱,倾囊掏给那个戴黑边老花镜的秃顶老人,他总是温和地说:“看什么自己去挑,高处的我给你拿。”我站在书架前浏览,一页页彩色封面,宛若一扇扇虚掩的小窗,每打开一扇,都将我带进一个新奇有趣的世界。
 

小人书可分两类:一类取材于历史故事和古典文学,如《列国》《三国》《封神演义》《聊斋》等,一部古典文学可有三五十册小人书,一本连一本,陆续出版。另一类是武侠故事,《夜半飞头记》《七剑十三侠》等。我曾对这类书沉湎一时,新书一到,必先睹为快。这类书看多了,深受影响,想长大后做个游侠,四海为家,除恶助善。记得有一年冬天,放学后又去书铺,恰巧新到了《三侠五义》中的“五鼠大闹东京城”,十分热闹,便一本一本看起来,看得着了迷,冬日苦短,不觉外面天已昏黑,且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大概吃晚饭的时候了,仍在灯下看。忽然,先母拿着一把伞找来,接我回家。出门才发现路上已铺了一层皑皑白雪。先母一手撑伞,一手领着我,她没数落我一句,只是说:“你看,凉得小手冰凉!”幽巷无人,静悄悄的,昏黄的路灯下只有母子踽踽而行,留在雪地里两串鞋印。六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宛若眼前。先母早已弃养,走笔至此,不禁感到风木之悲。
 

有的小人书画得真好,人物神采奕奕,三四寸之间可容五六十个人马,须眉清晰,衣纹飘逸。景物有的以简胜繁,几座远山,一缕近水,使人觉得明净荒寒,天高野阔,饶有意味。及至成人后才知道,上海画小人书的也有名家,如朱润斋、周云舫等,甚至出了“四大名旦”——沈曼云、赵宏本、钱笑呆、陈光镒。还有“南顾北刘”(顾炳鑫、刘继卣)等名家。他们的作品让人爱不释手,百看不厌。王叔晖的《西厢记》隽永飘逸,惟妙惟肖;刘旦宅的《屈原》质朴凝重,遒劲奔放;王弘力的《十五贯》虚实相间,人物生动;笔如花的《官场现形记》妙笔生花,独树一格。自上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大约有五六年吧,我陆续在院西大街的书店里买了200余册,大都是名家手笔。这些小人书塞满四个鞋盒子,时时把玩,即使成年后也偶尔翻翻,带来无穷乐趣。
 

十年浩劫伊始,我家横遭厄劫,不,大明湖畔的小梁隅前街上,近一半的济南旧家,都遭了难。先人所遗之古籍、书画、碑帖以及我的这些小人书等一股脑儿以车载去,几乎片纸无存。《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然而,我是俗人,终不能恝置,这些小人书天地间还存几本?它们散落何处?是不是在历史的风尘中都湮灭了?我有时幻想如果冥冥之中倘有零星之书存于世间的话,我愿在垂暮之年再看一眼:穿过遥远而浩渺的时空,试图重温一回少年岁月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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