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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十约》对馆藏建设的现代启示



       叶德辉(1864—1927),字奂彬,号郋园,祖籍江苏吴县,先辈为避战乱而迁居湖南长沙,曾入湘潭县籍。1892年中进士,授吏部主事,数月后即乞假归乡,从此不仕,为当地名绅,1927年湖南农民运动中被杀。他学问广博,于目录版本学、藏书刻书学、小学、经学等均有建树,不过,最为人所知的,仍是他藏书家的身份。叶德辉的藏书室,以观古堂最为知名。他嗜书如痴,广泛搜罗,坐拥百城,而且能读能用,研究学问,寝馈其中。在藏书方面,他积累了丰富经验,形成了自己的主张,其理论总结汇聚于《藏书十约》(以下简称《十约》)一书。学界认为《十约》具有总结中国古代藏书管理技术的重大意义。叶德辉的藏书之所虽然属古代私人藏书楼性质,与现代图书馆不同,且时代差异巨大,他的藏书理论确有过时、不适用之处,但其选书、爱书、用书之心与其思想,仍有资于后人之处,可供学习和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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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十约》的现有研究,多是对内容的个别翻译和解读,或者简要评价,对全书内容系统特别是价值意义则一笔带过,未详细展开论述。本文在忠实于叶德辉文字原意基础上,拟对其中仍有价值、现代图书馆馆藏建设可资借鉴之处进行详细和深入地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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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有无古籍论,现代图书馆一般有两类:仅收藏现代出版图书的图书馆和既收藏古籍也收藏现代图书的图书馆。前者可能成立时间晚,或者囿于资金,无力搜罗古籍;后者成立时间早,资金充裕,或者有特殊机遇,如古籍捐献,如历史上的高校院系调整、并校,等等。考虑到时代背景,叶德辉所言图书多指古籍,最晚也是清代之书,其主张和建议对古籍收藏而言更合适,但究其要义与背后精神实质,对晚近图书乃至现代图书同样受用。本文多侧重于对现代图书进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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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德辉原书内容顺序依次是购置、鉴别、装潢、陈列、抄补、传录、校勘、题跋、收藏、印记。从标题类目看,他主要根据自己多年的搜书、购书和藏书经验而谈,显现出对藏书工作方法论的自觉,不过不够系统,不同条目间概念与逻辑也不够清晰。为研究方便起见,笔者拟打乱原有顺序,大体按照现代图书馆图书入藏流程予以归类整合,分采购、入藏两大方面论述。

 

       1 采购

 

       图书采购环节,《十约》中的“鉴别”“购置”板块的全部内容以及“校勘”板块的部分内容可归入其中。

 

       叶德辉搜书、购书,首先注重鉴别版本优劣、校刻精粗,由此也涉及重视目录、校勘等学问。叶德辉认为,图书鉴别要先从通晓目录学开始,如果不通目录学,不知晓书籍的流布和存轶,那些伪书以及东拼西凑、张冠李戴之书,就会被误以为真、胡乱收入;目录之学如此重要,因此要时时考求,紧跟时代步伐,熟悉多种书志、书目。而精通校勘之学,对图书采购而言,同样如虎添翼,“校书日多,源流益习,出门采访,如马识途”。
 

       叶德辉对书籍版本、校刻的选择十分严谨。他的选书标准是“校刻精者”,对精者予以称赞,“其书多而且精,足资博览”“最佳”;对校勘不精者甚至义愤填膺,根据程度不同予以轻重不一的批判,斥之为“未善”“乖谬”“最为草率”“尤为荒唐”。在选书购书上,叶德辉不“滥收”,“宁可阙如,不可取以充数”,选书甚严,采取宁缺毋滥的态度。

 

       同时,叶德辉很务实,虽重视版本,择善而从,但也兼顾个人能力。他考虑到购书、藏书者经济实力不一,为普通者考虑,可先购藏通行易得者,“俟有余力,徐求他刻丛书及单行善本、旧刻名抄”。这体现了他藏书重实用,倡导读已见之书,藏书目的是读书、研究的特点。这种审视轻重,权衡缓急,以有限的经费购置亟需有用书籍的购置方法,对今天的图书采访工作仍有着指导意义。

 

       启示:叶德辉所说多指古籍及清代前人之书,但选购图书要审慎,要经过鉴别的道理则是相通的。对现代图书馆而言,无论是纸质书还是电子书,采购图书同样一定要经过认真鉴别,考察其版本优劣,细审其校对精粗。时下,图书出版量巨大,图书质量良莠不齐,不管什么书,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急功近利者甚至盗版者,因此各图书馆更应注意。总之,图书在入馆之前,把关一定要严,不能让错误迭出、粗制滥造、唯利是图的低劣图书混进馆内,否则既是公共财产损失,浪费支出,也给读者造成阅读困扰,影响阅读效果。长此以往把好图书质量关,既能保证馆藏质量,提高图书馆自身品位和荣誉,也能打击不正之风,对出版界风气起到廓清之效。

 

       2 入藏

 

       图书采购环节结束,在入藏上架前,以及利用过程中,还有一系列工作要做,《十约》中除了前述板块外,都可归入这一环节。根据流程先后,这些板块可以进一步归纳为加工揭示、陈展保存、研究利用三部分。

 

       2.1 加工揭示

 

       这一部分囊括《十约》中的“装潢”“印记”“题跋”三个板块,即图书的修补、盖章、题跋等加工、揭示工作。

 

       2.1.1 装潢。叶德辉所说“装潢”,是指图书采购到馆后,首先进行的装订、修补类工作。在叶德辉看来,“书不装潢,则破页断线,触手可厌”。在具体要求上,他主张装订不求华丽,但要坚致整齐;在修补和装潢材料的选择上,也要注意防虫、防霉、防鼠;另外,加装封皮的图书,外表仍要标注书名、作者、刊刻年代等,方便检寻。此外,原文中有具体的修补破损古籍之法和“保留古书之妙法”,因涉及古籍修复专业知识,此不赘述。

 

       启示:叶德辉所言,着眼于购入的古书、旧籍,难免有破旧、开线等缺陷者,自然需要修补、装潢,而现代图书馆购书一般多为新书,几无破损,似无必要。但在使用过程中,一些利用率较高的新书以及旧书也难免有破损者,各图书馆也有修补的必要;更何况一些图书馆仍在接收古籍、整理古籍,叶德辉这些修补、装潢经验仍有借鉴意义。

 

       2.1.2 印记。正如叶德辉所说,“藏书必有印记”,古今中外,公私藏书,往往皆有藏书印记,表明藏主,以作识别和纪念。印记一事虽简单,但也不能任意而为,需要规矩。对在书上随意乱盖藏书印章,甚至影响阅读的做法,叶德辉表示反对,予以调侃讥讽:“美人黔面,昔贤所讥;佛头著粪,终为不洁。”

 

       印记之法,他主张去闲文、艺术性、寻隙处。“去闲文”,意指藏书印章上,涉及姓名表字、楼阁斋堂,字数要洁简有力,“一印四五字足矣”,对动辄数十字者予以批评。仅有字数还不够,刻印字体还要美观,讲究艺术性,“故不得工于仿汉及善松雪、文、何体,不如不印,免至名迹受污”。“寻隙处”,意指避开书中有文字处,以免影响阅读和美观。据叶德辉所说,“凡书流传愈久者,其藏书印愈多。朱紫纵横,几无隙纸……凡书有字处,朱文、白文俱不相宜。”

 

       启示:叶德辉强调书上盖印的位置要有规矩,不能乱盖,以免影响美观和阅读;藏印本身设计也不宜字数过多,以简洁明了为宜,而且还讲究字体的书法艺术性、不随便不轻忽。这些经验,现代图书馆可以直接吸取。

 

       2.1.3 题跋。叶德辉藏书有个习惯,便是撰写题跋,他认为“凡书经校过,及新得异本,必系以题跋,方为不负此书”。题跋内容,包涵“著述之指要”“抄刻之源流”“撰人仕籍”“一书之宗旨始末”,等等。

 

       启示:叶德辉的“题跋”内容广泛,包括版本流传、作者事迹、著述主旨,等等。其对古籍收藏与研究自有价值,对现今图书馆采编业务而言,也有可取之处。尤其是著述主旨的提炼,其意义在于揭示书籍核心内容,一目了然,便于图书利用。采编工作当中,有资源揭示环节,提要钩玄,以简洁明了的语言概括图书指要,便于读者了解和利用。虽然现代出版图书一般也有前言、序言以及后记等,有对内容主旨的概述,但往往篇幅较长或者提炼的要点分散,不简单明了,对资源揭示工作而言不太适用。像叶德辉这样,经过自己咀嚼消化的表达记录,才能高度概括,取用自如、信手拈来并且有独到之见。这在现今的馆藏电子查询系统利用当中,如果揭示和利用得当,会给读者学习和研究带来莫大的帮助和便捷。

 

       2.2 陈展保存

 

       这一部分,涵盖《十约》中“陈列”“收藏”二版块,涉及书籍的陈列展布与保存保护等方面工作。

 

       2.2.1 陈列。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图书就可以上架布陈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出版的图书不仅类别不一,尺寸的大小厚薄也各不相同,因书而异,或出于实用考虑,或来自别出心裁的设计。然而,现实中藏书所用书橱、书柜却多是横平竖直的,皆有统一的宽高尺寸,盛放这些大小不一的书不尽合适,严重者会造成图书折损乃至“无故失踪”。叶德辉爱书惜书,对存书工作很是细心,“单本一二卷者,袖珍、巾箱长不及五寸,大本过尺许者,以别橱庋之”。

 

       启示:叶德辉尚知将袖珍本、巾箱本这类小本图书与超过一尺的大本图书单独放置,甚至特制格子大小不一的专门书柜以适应这些书籍尺寸。这也启示现今的图书馆,既然书的大小不一,书架层位高低和格子空间大小也不应该强求一致、刻板僵化,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寻求或者设计能灵活调节相关组件的书架,以适应不同类别馆藏图书的尺寸大小特点。

 

       2.2.2 收藏。贮藏与保存是藏书的重要环节,古代现代皆然。叶德辉主张藏书室或藏书楼应该建设得高大、宽敞、洁净,高墙别院,远离住宅,虽未详细说明,但根据上下文推测,应该是出于防潮、防尘、防盗、防火、防喧扰的考虑。他还说,书室宜靠近池水,引湿就下,使得潮气不入书楼。合适的天气,四面要多开窗透气,引入阳光照射,放书的橱柜也要常开,防潮通风;春天潮湿节气,则要关窗避潮。

 

       古人有“七夕曝书”之习,叶德辉对此并不盲从,认为夏季无论烈日还是暴雨,都会损害书籍,他主张在秋高气爽、寒凉干燥之时进行。他还考虑到南北气候不同,提出要从实际出发,南方凡是潮湿节气,书楼书室要避湿,藏书要进行防潮清理;干燥晴好时候则要多通风祛湿。

 

       虫、鼠以及火患一直是藏书大敌,在古代尤甚。驱虫方面,除了室外曝书,叶德辉认为室内书橱下可以多放雄黄和石灰,橱内多放熏香浓烈的杀虫药品,当时类多价廉的西洋药品已被采用;防鼠方面,他认为食物容易招引老鼠,因此不能在藏书地存留食物;在防火上,他强调灯烛以及易燃物不能靠近藏书以及书橱。

 

       启示:综上,在书的保存和防灾避害方面,叶德辉的藏书思想是以防为主,重在预防。这些防潮、防虫、防鼠、防火举措,就今日而言,对广大图书馆仍有借鉴意义。现代图书馆的选址应选择地势较高处,构造格局要干燥通风、防潮防水;选用绿色环保的香料或驱虫药剂防治蠹害;在图书馆管理和保洁工作中,要时时清理,保持整洁,不留死角。另外,馆员和读者要共同遵守图书馆环境守则,避免招引老鼠的食物囤积,若出现鼠害,使用安全无害的粘鼠板、捕鼠器等进行治理;提高消防意识,图书馆在阅览室、书库、办公室等内部一切场所注意用电安全,防止明火,严禁吸烟,灭火设备设施要齐备有效、经常检查。

 

       叶德辉爱书惜书,但并非极度吝啬,概不外借,而是有自己的借阅原则。他时常带领学生、朋友去赏阅自己的藏书,许人借用。他坚持认为,书本一经读过动过,要及时检查回收、放回原处,避免时间久了忘记整理,导致散乱。如果不是可以信任的互相借书抄书的朋友,不轻易借予;如果不是志同道合的读书著书之人,也不轻易借书。没有复本的书,不应轻易携出。遇有远客来参观,也要控制人数,宾主相随,外加一书童,其余仆从不得涌入书室,且书室内不设饮食和休息器具,至多以清茶招待,若长谈则移入客厅别室。粗粗一看,这些规矩可谓苛细,但无不是为了护书,而归根结底,皆是因为爱书,否则他也不会对历史上一些窃书、毁书的名人如此憎恶。现代图书馆自不必拘泥于叶德辉彼时之具体论述,但其心思、原则可资参考。例如,借阅原则和读者规则的制订,一定要兼顾用书和爱书(即资源利用与资源保护),特别是纸质书,对借而不还、偷书、毁书行为要进行必要的劝诫、警告乃至惩罚。另外,藏书要时时检查整理,避免错架、散乱;无复本图书要着意保护,条件允许的话要考虑增加复本。

 

       2.3 研究利用

 

       此部分,包涵《十约》中“抄补”“传录”二板块的全部内容与“校勘”板块的大部分内容,涉及幕后的书籍整理、研究与利用方面的工作。

 

       2.3.1 校勘。同一古籍往往有不同版本,为追求版本流布过程中的原文原貌、订正讹误,校勘之学必不可少;另外,在利用古籍进行各种研究时,因为文字内容关系重大,不容有误,所以校勘之学也十分重要。正如叶德辉所说校勘之功,“有功古人,津逮后学”“书不校勘,不如不读”。他总结出两种校勘之法,“死校”与“活校”。“死校”,即“据此本以校彼本,一行几字,钩乙如其书,一点一画,照录而不改,虽有误字,必存原本”。“活校”,即“以群书所引改其误字,补其阙文,又或错举他刻,择善而从,别为丛书,板归一式”。

 

       叶德辉所说,对于藏有古籍并且对之进行编研的现代图书馆而言,启发和借鉴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2.3.2 抄补。对缺页、卷数不全的古籍,叶德辉主张寻找同版书进行影抄、补全;如无同版,则暂且用其他版本代替,雇佣抄书工人另抄一底本;平时遇到不全、不完整的书籍也要留心保存收藏,以待日后有机会补全完整。同时,强调多人多重校对的重要性,认为对于书籍特别是经史之书而言,一字千金,保证文字的精确性,能避免后人太多的辩论纷争。他认为,只抄书而不校书,或者校对得不精准,还不如听凭书籍残缺,以免鱼目混珠,使得优劣版本内容混淆,得不偿失。

 

       启示:现代图书馆,在古籍收藏上,自然可以参考,而在图书收购、接纳捐书方面,也可借鉴经验:即使是残本、单本,不完全、不成套,只要有价值,也可以收入,进行保护和利用。图书馆人要有长远眼光,树立长久利用意识和资源珍惜保护意识。

 

       2.3.3 传录。在藏书、用书方面,叶德辉并不固执吝啬,主张藏书人之间可以“彼此借抄”,互通有无,共同受益。客观来讲,这样做亦有益于书籍流传推广和文化传播事业。张元济筹备四部丛刊之时,叶德辉慷慨借出自己的珍藏版本,并且积极为之出谋划策、参与其中,便是一例。

 

       启示:前人如此,今人自应更加开放、利人利己。今天不同的图书馆之间,在图书资源上彼此合作、互通有无、共同发展等工作,可资借鉴。如馆际互借、文献传递等事业可大力发展。

 

       3 结 语

 

       本文对叶德辉《藏书十约》的主要观点及经验启示与意义价值进行了思考和评价。概括言之,从图书采购到入藏后的一系列加工、陈展、保护与研究利用工作,叶德辉都标准甚严、精益求精,也能立足现实、兼顾实际,多有独到见解,流露出一代藏书家的风范。藏书之人必爱书,而爱书之人又能读书、编书、著书,叶德辉不愧为一粒“读书种子”,其用心而为之作,自有不灭之价值,后人应该好好吸收利用其中的思想精华,予以继承和发扬。(张亮)

 

来源:《图书馆界》 -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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