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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籍

戚宁本与泽存书库

任晓辉

戚宁本与泽存书库

    迄今发现的《红楼梦》旧抄本,现仍由公私藏家收藏的共计12种,即上海博物馆藏甲戌本,北京大学藏庚辰本,国家图书馆藏己卯本(国家博物馆藏该本55下半回、56-58回、59上半回)、王(蒙)府本、甲辰本、郑藏残本,社科院文学研究所藏梦稿本,首都图书馆藏舒序本,俄罗斯圣彼得堡东方学研究所藏列藏本,卞亦文藏卞藏残本,上海图书馆藏戚沪本(存前四十回)以及南京图书馆藏戚宁本。其中前十种已相继影印出版过,戚沪本是有正书局戚序本据以石印的底本,而有正戚序本(大字、小字本)亦已影印多次。唯南京图书馆藏的戚宁本,因迄今未印行而较少受到关注。

 

戚宁本及其研究概述

 

戚宁本,南京图书馆藏戚蓼生序本石头记的简称,抄本,存前八十回,共二十册,每册四回。每十回为一卷,共分八卷。竹纸。正文每面9行,行20字。第一、二、三册书根标:石头记,余无。二十四回前中缝无字,自二十五回起大部分页码中缝自上而下为:石头记,卷×,××回,页码。封面及扉页无书名,第一册内第一页即戚蓼生的“石头记序”,次“石头记目录”,次正文。每册第一页(第一册、第四册、第十册、第十九册在正文回目下)右下盖“南京图书馆藏”阳文长方图章。南图善本资料库索书号:119083,册数:二十,书名:石头记。

此前毛国瑶曾介绍过此书:“南京图书馆在本书的标签上注明‘根据有正书局石印大字本重抄’。”及“在抄本里另有一个标签,上面写‘泽存书库藏书,子部,小说家类,平话之属,清曹雪芹撰,石头记,八十回,二十册,抄本’。”①同样的记载亦见于胡文彬老师的《红楼梦叙录》(14页)。可是今天到南图检读此书,已不见上述两个标签,向管理员询问,也都回答不出,时过境迁,只好存疑。

 

据毛国瑶介绍,他是1964年到南图大略翻看这部书的,1973年,有机会重读并与有正本对勘,写了文章:《谈南京图书馆藏戚序抄本〈红楼梦〉》,这是介绍这部抄本的第一篇文章。对勘的结果,毛国瑶觉得南图抄本和有正本之间没有直接的传抄关系,它们各有各的底本,而它们的底本又都来源于戚蓼生序原本。“根据有正书局石印大字本重抄”的签条靠不住,同时,他在文章的小注中透露:“据高一涵先生见告,此抄本在1930年前后曾属昆山于氏。封面有‘石头记’三字。并谓抄写时代约在清咸同之间。……”②此本“曾属昆山于氏”概源于此。后毛又将此抄本的情况告诉了周汝昌先生,相关结论被1976年的增订版《红楼梦新证》所采用。再后,文化部红楼梦校注组的专家到南图验看了这个抄本,并全套复印供研究及校勘之用。研究者大都认为此本与有正本的底本存在“兄弟”关系。

 

台湾学者王三庆在综合了毛国瑶、周汝昌等的研究意见后,认为“……可以确定脂南本是根据‘有正本’据以影印的底本过录,二者应为父子而非兄弟。”③

 

其后对戚宁本进行校勘研究的还有两位学者,一位是郑庆山教授,一位是严中先生。郑庆山1982年10月到南图查阅此本并做了记录,复于1996年据戚宁本的复印本与他本对读,认为:1、戚宁本的抄手共十七人(胡文彬认为是三人抄成,严中认为抄手至少六人以上)。2、戚宁本、戚沪本和蒙府本同属一个版本系统,同出于立松轩本。戚宁本不抄于戚沪本,戚宁本更接近戚本的原貌。3、举了大量的校勘例句,对蒙戚一系本子的校勘价值作出恰当的评估,即前四十回可以校甲戌、己卯本,后四十回其校勘价值高于梦(甲辰本)、程二本。④郑庆山的这篇“论戚宁本石头记”,是全面核勘戚宁本与其它各抄本关系的第一篇论文。

 

严中先生1990年到南图,历时半年将戚宁本与有正本(1988年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本)进行校勘,于当年的11月写了一篇校字记:《“有正本”与“南图本”〈石头记〉校记》。对出两本间增、减、易、异字共五十八例,错、别字共二十六例等。通过这些例证,严先生否定了戚序本与南图本是母子关系的说法。⑤实际上严先生用的是有正石印戚序本的影印本,自然与南图本不存在母子关系。尽管如此,严先生的报告,对研究工作还是有益的。1998年周祜昌、周汝昌的《红楼真本》全文录载了严先生的这篇校记。

 

2007年,林冠夫先生的《红楼梦版本论》出版,列专章讨论王府本与戚序本,结论是:“……所谓‘戚序本’实际包括四个本子,即戚沪本,戚宁本,有正大、小字本,其中戚沪本是这一组本子的母本,戚宁本系据戚沪本照抄。”⑥

 

2010年,扬州广陵书社出版有正小字本,策划者之一的杜春耕先生仔细核对了南图本与有正大字本的异同,附录收入了两本异同的114组图版,结论:南图本抄写(大部分是影描)于有正之手抄底本,且是在有正书局贴改前影抄的。南图本保留着一些有正本改动前的本子原貌。⑦

 

综上,对戚宁本的研究,一方面限于与戚沪本、有正本间的相互关系上;一方面,也由于戚宁本长期养在深闺人未识,限制了对此本的深入研判。

 

戚宁本与泽存书库

 

近代一致的说法是戚宁本在南京汪伪政府时期,一度由陈群的泽存书库收藏,尽管我们今天在南图翻阅这本历尽沧桑的古抄本时已见不到泽存书库的丝毫痕迹,南图能够提供的资料也已没有相关记录。今年11月9日曾托友人张小峰君到南图,遍查《泽存书库图书目录·第一编、第二编》以及《泽存书库书目·初编、次编》(日本、高丽刊本),也均无此书的任何记载。在《南京图书馆珍本图录·写抄本∕彩绘本》中,这本书的记录是:“石头记,八卷八十回,清曹霑撰。清抄本。半叶9行,行20字,小字双行,字数同,高24.9厘米,宽13.8厘米。”⑧但曾经的一张签条:“泽存书库藏书,子部,小说家类,平话之属,清曹雪芹撰,石头记,八十回,二十册,抄本”(已佚),仍然透漏出这部书与泽存书库的关系。

 

泽存书库位于南京市颐和路2号,踞山西路和颐和路、江苏路、宁海路的交汇处,原为陈群的私人藏书楼,现已列为民国建筑保护单位。

 

陈群,字人鹤,福建闽侯人,1890年生,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东洋大学,曾入同盟会。1917年出任广东大元帅府秘书,1938年3月,出任南京汪伪政府内政部长,1945年8月17日陈群畏罪自杀。

 

1941年3月,陈群出资230万元在颐和路口兴建书库,1942年2月完成,建成后,陈请汪精卫题匾,汪取《礼记·曲礼》中“父殁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句名之曰“泽存书库”。泽存书库布局合理,典雅精致,建筑内部四面环楼,中间围成天井,便于藏书通风。南京人都知道,一条颐和路,半部民国史,上世纪30年代,这里是高尚住宅区,日据时期为特控区,陈群就居住在这里。泽存书库收集旧图书40余万册,其中善本达4500余部,共约4.5 万册,如宋元刊本及清抄稿本、石印本之类,堪称精品。

 

陈群自杀后,留有遗嘱“南京泽存书库建筑及书籍七万册(已统计的书目)早已决定为南京公有,今后是否仍存泽存旧名,泽存二字见《礼记》,为我个人纪念父母之意,如改用别项名称,在我并无意见,求书能永久保存,不致散失,以供众览,可作龙璠里国学图书馆之续,吾愿已矣。聚书之事甚难,保存书籍之事更属不易……”(2006-11-06 《厦门晚报》)。

 

其后,泽存书库关闭清点,由教育部上海区委会转交迁回南京的国立中央图书馆,屈万里主持了接收。自1946年4月起费时半年清点,凡书上有原收藏机构或私家藏章的都公示退还。1949年3月中央图书馆运送大量善本去台湾,原泽存书库的珍本秘籍也在内,如宋刊本《大易粹言》及手稿抄本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等。未及运走的近三十六万册普本收藏於南京图书馆。

 

戚宁本就是南图古籍部收藏的原泽存书库藏书中的一种。

 

陈群的政治经历固乏善可陈,但泽存书库客观上保存了部分古籍善本,比起战争给国家带来的灾难后果,泽存书库的藏书则成了民族文化的劫后遗存。

 

戚宁本可能的来源

 

戚宁本准确的来源,今天已不可考。今年春,在南图翻检这部厚重的线装书时,无意遇到南图的一位资深馆员,请教交流,获益良多。因老人反复讲自己不是研究《红楼梦》的,红学上的事情也搞不大清楚,所讲的事情也是多年前的思考,很不成熟,不愿公布姓氏,如此,作为后学晚辈,我只能从命。老人告诉我:泽存书库的藏书,保存了很多孤本善本,当时时局动荡,各界纷纷撤离南京,一些名家的藏书流出,戚宁本就是这时收进的。老人1956年入馆,对这套《石头记》很熟悉,从纸张和抄写款式等方面,老人判断此本是乾嘉时的旧抄本无疑,对于此抄本的来源,当年他就猜度很有可能出自山阴俞家。因思俞明震确有一部戚蓼生序的八十回本《石头记》,王伯沆、陈寅恪等均记载清末民初有正书局石印戚序本的底本出自俞家,其后此本下落不明。而南图这套《石头记》是否俞家旧藏,并无确证,不敢遽断,老人家也只是推测而已。

 

注释:

①.毛国瑶  谈南京图书馆藏戚序抄本《红楼梦》 《红楼梦版本论丛》160页  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资料室 1976年5月

②.同注①  168页

③.王三庆 《红楼梦版本研究》334页  石门图书公司 1981年1月

④.郑庆山  论戚宁本石头记 《红楼梦的版本及其校勘》 161-190页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02年5月

⑤.严  中  “有正本”与“南图本”《石头记》校记 《红楼丛话》 196-211页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91年5月

⑥.林冠夫  《红楼梦版本论》263-305页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7年5月

⑦.杜春耕  跋 《国初抄本原本红楼梦·十四册》 广陵书社 2010年4月

⑧.南京图书馆编 《南京图书馆珍本图录》 142页 凤凰出版集团 200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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