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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籍
纸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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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书画陪伴了她大半生,纸张纤维的褶皱中,有她静水流深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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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画修复装裱相关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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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年练就的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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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玉专心致志地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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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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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修复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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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复的古籍。

 

       闹中取静——

       从登台露脸到埋首书堆

 

       王金玉本来有着“老天爷赏饭吃”的外貌条件,从小喜爱唱歌跳舞,1977年,上高一时,大的环境是书念不成,要么下乡,要么另寻他路。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报考了甬剧团,几轮考试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演员。剧团的日子很辛苦,她勤勉刻苦,有股子韧劲,每天清晨6点,不喜多言的王金玉悄悄来到练功场地。由于兢兢业业,她得以在《霓虹灯下的哨兵》等剧目中出演角色。“我身体的软度到现在都还不错呢!”也许正是当年的训练,养成了后来做事特别认真的习惯。

 

       1978年春,王金玉从甬剧团的一名演员,转行到天一阁博物院,成为和“古董”打交道的人。从热热闹闹的舞台,来到静得能听见风从粉墙黛瓦间“丝丝”刮过的古宅院,环境一下子大转换,沉寂的氛围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她生性喜欢安静。

 

       到天一阁工作不久,古籍修复前辈洪可尧先生与她有过一段对话:

 

       “你文文静静的,可以在我们这里修复古籍。”

 

       “可我没读过古书啊!”

 

       “没关系,可以学嘛。”

 

       老先生的话,语重心长,让她有种隐隐的期待。正是那次聊天,决定了王金玉后来所走的路——古籍修复和书画装裱,这一走,便是43年。43年后的今天,天一阁博物院已经拥有了国家“可移动文物修复资质”,是全国12家“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之一,王金玉也成为古籍修复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国家级古籍修复导师。

 

       在前不久天一阁博物院举办的一次展览中,展板上挂着一把巴掌大的棕毛刷,刷子的棕毛明显短了一大截,与边上的其他刷子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把毛刷记录了王金玉的书画装裱经历。王金玉说:“它跟随我多年,隔两年,刷子毛磨掉了一截,我就拆掉一圈线,刷子也会短些,多年下来,就成这样子了。”

 

       最初,那些躺在书阁里的古籍,因保存方法、虫蛀、潮湿、纸张等原因,有“病害”的不在少数。王金玉牢牢记住前辈的话,40多年来在寂静的环境里,参与了大部分古籍的修复,如果让她一下子说出数量,她还真说不准。许多《科举录》《地方志》都是经过王金玉带领的团队修复后上报入选国家珍贵古籍的。现在,天一阁博物院入编国家珍贵古籍的有6批、93种、5493册。

 

       书阁内外——

       从古籍修复到抢修文物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受科技手段制约,古籍修复方法有限,更多地依赖技术人员的耐心与细致。王金玉性子沉静,极有耐心又善钻研,日复一日地粘粘贴贴。并能在重复劳动中发现新问题:“每一帧画、每一寸纸的纤维、纹理都不一样,也没有任何两件古籍的破损情况是完全相同的,所以每一个项目都是一道全新的考题。”

 

       多年来,通过王金玉等人孜孜不倦的努力,天一阁博物院古籍修复中心一直以古籍保护为重点,拥有专业的古籍修复保护人才队伍和先进的实验设备设施,拥有专门的古籍科技保护实验室和古籍修复、书画装裱工作室,同时拥有“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称号和国家“纸质类可移动文物修复资质”证书两个“金字招牌”。

 

       受访时,王金玉和团队刚刚完成一部重头古籍——《复庄今乐府选》的修复,即将入库。这部天一阁所藏善本古籍共58册,被《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21877条著录,并入选第五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该套书是晚清文学家姚燮编选的历代杂剧、院本、散曲、衢歌等戏剧类文学作品总集,原为192册,现存170册,分藏在国家图书馆(2册)、浙江图书馆(110册)、宁波天一阁博物院(58册)三处,从未刊行。

 

       《复庄今乐府选》由朱氏家族后人于20世纪捐赠给天一阁后,一直收藏于库房。因保存条件有限,出现了大面积脆化、虫蛀、残缺、糟朽、水渍、变色、霉斑、书口开裂等问题,甚至无法翻阅,其中19册损毁最为严重,如不及时抢救修复,将会永远消失。其他39册也出现虫蛀、脆化、水渍、变色等病变,如不及时保护修复,在宁波潮湿的气候环境下,病害将会越来越严重。

 

       面对《复庄今乐府选》,王金玉认为,全书誊写整齐、笔记不一,当为书手所抄。其中“耍词”一卷,当为姚燮笔迹。每卷卷端均小题在上,大题在下,中录著者名氏,天头有姚燮眉批“原题作某某”,旁有姚燮校书题记,并钤名章,具有极高的历史与文化价值。

 

       在整体评估后,王金玉制定了“核查古籍-修复方案-检测分析-杀虫灭菌-拆揭书页-清洁书页-修补书页-平整书页-装帧复原-建立修复档案”的修复技术方案。她与另外3名技术人员连续奋斗18个月,对残破页面编号、统计、分类、总体摄像、绘图、详细分析与统计病害;对古籍进行揭取、修复(去污、脱酸、修补拼接、脆化加固)、齐栏压平装订、原貌装帧。最终这套古籍的修复工作得到专家一致肯定,顺利通过验收。

 

       岁月流转,随着抢救的深入和一部部古籍的“重生”,王金玉也不断获得业内认可。问起为何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做这“枯燥”、沉闷的修复工作时,王金玉很平静:“我性格内向,不善于与生人打交道,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事,喜欢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做事。古籍修复很宁静,很适合我。近年来,古籍修复、书画装裱工作越来越受重视了,总有人来参观学习,毕竟文化是需要传播的。”

 

       把“有病”的古籍,从库房搬到修复中心,一段时间后,再完好地送回,这一过程或许是三两个月,或许是半年多,甚至更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王金玉工作的常态。

 

       当然,抢救古代纸质文物,也不总是在书斋里,鄞州姜山镇新张俞村进士榜的修复项目便是一次难度很大的抢救。

 

       2014年8月,王金玉代表天一阁博物院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接手鄞州姜山镇新张俞村祠堂清代进士榜的抢救修复任务。新张俞村是众多宁波帮人士的故乡,祠堂墙壁上的进士榜是一份具有史料价值的清代文物,承载着新张俞村的历史与文化信息。历经久远,进士榜已出现絮化、残缺、污渍、黏结等严重病害,大多数纸张断裂或破损成碎片,有的部位甚至粉化成残渣,属濒危文物,急需进行保护修复。

 

       三张进士榜均高高粘贴于古建筑的木板墙壁上,修复伊始,只能登高揭榜,无法在揭下榜文之前进行整理搬移。在揭取过程中,榜文极易发生破损。经验丰富的王金玉并没有贸然行动,经过认真论证后,她决定对榜文进行加固处理。由于榜文长期处于半露天环境中,表面有尘土、霉菌和其他污渍。她用小毛刷一点点地清理表面的尘土,再用层析纸浸湿无水乙醇黏附在霉斑处3至5分钟,接着处理下层析纸,反复多次,直至霉斑彻底被清除。至此,揭取前的加固处理才算基本完成。

 

       揭取是重要环节。为慎重起见,经缜密观察,王金玉发现该批榜文是用糨糊粘贴在房间木构件之上,粘连情况与常见的具有明显区别。由于时间久远,再加上四季交替,期间不断润湿、干燥,反反复复,使纸张纤维不断膨胀、收缩,最终导致榜文整体断裂变形,特别是榜文断面处,纸张因纤维絮化而断裂并错位粘连在一起。王金玉和技术人员在充分加固后,先喷洒脱取剂,后用启刀将错位粘连及重叠的纤维和纸张从下到上精细截取,再将截取下来的碎裂纸片和纤维束平展在托盘上编号摄像、分类,运回天一阁待修。

 

       王金玉带领几名技术人员在修复前期采用碎片定位操作,将一片片残破的纸张重新辨认、分组,再着手繁杂的修复。每一片碎纸都需妥善清洗、拼接、加固,不放走每一丝纸絮。

 

       检测结果显示,文物存在霉脆和酸化。托裱修复用纸的选用是古籍修复的关键,要选用与原榜文纸张的厚度、颜色和材质接近的纸张。通过对榜文纸张材质的分析及染色测试,王金玉确定该榜文纸张材质与宣纸极其接近,故选用了染色宣纸。

 

       就这样,经过干拼-湿拼-脱酸-清洗-揭命纸-小托-填洞-砸实-上墙拉平等工序后,终于完成了这件文物的揭榜和修复。

 

       2020年8月,太平天国侍王府纪念馆慕名找到天一阁,他们馆藏的文书急需修复。侍王府位于金华市古子城酒坊巷,是古建筑类纪念馆,展柜处于半露天状态,一直无法满足纸质文物的恒温恒湿环境及对光照的要求。长期以来,文物受损严重。待天一阁博物院团队立项修复之时,虽已有恒湿柜,但所展出和所藏之太平天国纸质文物均未做过消毒、修复和仿制处理。展现在王金玉他们眼前的,是一份清道光二十八年的地契、一份太平天国炮台铭文拓片和一份太平天国纸质文书,具有鲜明的区域特征和时代印记。由于材质本体局限、环境污染及人为原因,这些文书出现了大面积霉斑、黄斑、破损、虫蛀、残缺、水渍、污渍、脆化、折痕、字迹褪色等病变,如不及时抢救修复,部分文书内容将会永远消失。

 

       秉承“最大限度延长文书寿命”“尽量保持文书的历史原貌”的理念,王金玉团队制定了周密的文书修复保护方案。检测分析、杀虫灭菌、清洁文书、分揭褙纸、修补文书、仿复制品、托裱文书、建立修复档案……经过近百天的努力,太平天国侍王府各类银钱执照、门牌以及太平天国开朝勋臣炮台拓片等文书资料的原褙纸及托裱纸由于霉斑、污渍较重,不予保留,画芯则尽数以清洗、修补、托命纸、挖镶装裱成单折页的方式进行修复及重新保护。

 

       谈到修复,王金玉认为,最难啃的骨头莫过于纸张絮化。絮化程度较轻的书页可先补后托,即先将残缺、破损的书页修补之后再用整张皮纸托裱。而纸质严重絮化的古籍书页,则要先用皮纸对书页进行整张托裱,以加固纸质,然后再对破损部位进行修补。在处理絮化时,王金玉要求团队成员做到“不错过每一个标点符号、不放过每一根纸浆纤维”,极大程度地保存了古籍的原始纸张。

 

       沉浸于古籍修复的乐趣当中,王金玉怡然自得。每一个霉斑的祛除、每一个小缺口的修补,都是她极尽劳作的成果。刚到天一阁时,她还是个16岁的小姑娘,而今,她已是一个以80后为主的团队的带头人、修复专家,她用坏的毛刷、用去的糨糊,难以计数。

 

       淡泊明志——

       从业务精进到技艺传承

 

       王金玉认为,古籍、古书画是地区文明、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古籍修复、书画装裱技术是传承文明的重要手段。为使古籍修复、书画装裱技艺能够代代相传,作为天一阁藏品修复部主任的王金玉开展技艺传承自有她的做法。

 

       充分利用现代科技。天一阁博物院藏品修复部近年购置了大批修复辅助器材,显微镜、计算机、古籍修复工具等设备不断更新,保证了修复的精准和高效。此外,提升自我永不止步。几十年来,王金玉抓住一切机会请教国内知名专家。2002年她参加国家文物局与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书画修复与鉴定高级研修班”,师从荣宝斋的冯鹏生老师、故宫博物院的张金英老师等。2008年参加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举办的古籍修复技艺初级班,师从古籍修复国艺传承人杜伟生。王金玉还参加了文化部举办的古籍修复高级人才培训班等,不断精进自己的专业知识与修复技艺。再有就是不断培育新人。天一阁博物院在2018年至2019年分别举办了“宁波市古籍修复”“浙江省纸质类古籍修复”等培训班,提高工作人员综合素质。藏品修复部的队伍近年来不断扩充,目前已有13名工作人员,其中不乏古籍修复专业的本科生,王金玉本人还招收了2名徒弟,入室亲传。

 

       2020年6月,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院传习所获国家古籍中心颁发的“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称号,王金玉受聘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国家级传习导师”。

 

       谈起选徒弟的标准,王金玉表示,要动手能力强的,做活精细、心灵手巧、思维方式灵活的,“这些徒弟是要承担古籍书画传习任务的,一定要好好选。”

 

       王金玉说,“我会尽我的能力做好传承工作,古籍和书画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春华秋实,虽已临近退休,但王金玉手头的业务还很多,承接的项目也越来越复杂、精细。天一阁古籍修复中心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藏品修复部也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目前天一阁博物院有专门的参观区,用以展示藏品修复部的成就与工作内容。

 

       王金玉欣慰地看着自己努力多年的一项项成果被世人所了解,却谦虚地表示:“我所见到、接触到的,只是古籍和书画的冰山一角,这里面的学问很大,世界更大。”(李师漫)

 

来源:中国宁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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